跟著個不靠譜的蠢女人四處跑，小瞳想累了。她曾多次想過逃跑，每一次卻都被千春逮住。偏偏這個不靠譜的女人還每回都叉著腰教訓她。什麽“你知道你還這麽小，一個人跑來跑去有多危險嗎？”，什麽“等你有能力自保了我才放你走”，她都聽膩了。

這個女人算哪根蔥，憑什麽多管閑事！

她正瞎哼哼著，一個拳頭從天而降，砸得她兩眼冒金星。

“發什麽呆呢，不要再想什麽鬼主意啦。我去幫森田阿姨修房頂，你老實待在這裏喔。”末了，想起這丫頭曾有多次逃跑的前科，千春又補了一句，“不許亂跑，要不下次就拿一個手銬把你銬住。”

對上千春明媚的笑容，瞳想打了個寒顫，不得不老實起來。

“千春，你這話會不會說得太重了？瞧你家小女兒都被嚇成什麽樣子了。”森田看她們母女倆相處的模式，失笑道。

千春三兩下順著梯子爬上屋頂，見森田居然挺著大肚子跑來跑去，不由得嚷道：“森田姐姐，你快找個地方坐下歇一歇吧。不用為瞳想那丫頭擔心，她結實著呢！我不好好教訓她不行呀，你不知道，她這丫頭多能惹事。”

說起瞳想，千春就頭疼。也不知道瞳想的親生父母到底是怎麽教導她的，這麽小的一個孩子，思想居然如此陰暗，誰都不樂意相信。她已經帶了瞳想足足一年多，但並沒有感覺自己與瞳想的關系有所拉近。就連現在，也只能利用瞳想對自己的一點恐懼心理將瞳想強行綁在身邊。

“好好好，我這就坐下。你也小心，別累著了。”森田拗不過她，低頭想了想，選擇坐在了小瞳想身邊。

瞳想不自在地往空處挪了挪。

“小瞳想和媽媽吵架了？”

瞳想漲紅了臉，死盯著那個穿著鬥篷在屋頂爬來爬去的女人，半晌才像擠牙膏那般擠出幾個字，“……她才不是我的媽媽呢！”她低頭伸出小腳踢了踢石頭，越想越生氣——為什麽自己就不能快快長大呢？長大後就可以擺脫那個麻煩的女人了。

“小瞳想，這種話以後可不許再說了哦。你媽媽是真的愛你，關心你才不讓你四處跑的。她懷胎十月生下你也不容易，還要一個人將你撫養長大。你媽媽這麽辛苦，以後不要再讓她擔心了，好嗎？”

瞳想撇撇嘴，小聲嘀咕，“人家才不是她生的。”她雖然年紀小，但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，還是記得一清二楚的。她清晰地記得，她的父母已經在戰場上死去了。

“嗯？你說什麽？”森田看到小女孩頂著一張包子臉裝老成，就忍不住想逗逗她。森田低頭想了想，從懷中掏出兩顆糖，“小瞳想要吃糖嗎？很——好吃的哦！如果你乖乖地跟媽媽和好，阿姨就給你吃糖哦。”

瞳想靜靜地盯著森田手中的糖果，眼神似有掙紮。

正當森田以為瞳想是個極其有節操的孩子不會受糖果誘惑時，她突然發現手中的糖果被某人快速地奪去。瞳想笨拙地剝開糖紙，把糖塞到嘴巴裏，一臉幸福地閉上眼捧著臉。

果然，看上去再怎麽老成，都還只是個孩子呢。

正在努力修屋頂的千春看到這一幕，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。一陣寒風刮過，她瑟縮了一下，又加快了手中的動作。仿佛是為了落井下石，今年的冬天來得早也來得猛。隨著戰爭的開始，物資自然也變得越來越緊張。這些住在偏僻地方的村民生活本來就過得不寬裕，現在還要時不時地被地方官搜刮，日子便更寒苦了。

她在這一年來帶著瞳想四處旅行，親眼看著江戶的居民逐漸卷入戰爭的深淵中，親眼看恐懼以江戶為中心，逐漸向外擴散出去。從前聽再多的故事，都沒有眼見的來得要震撼。

然而，這裏的居民對天人太過排斥，加之她根本沒想過隱瞞自己的身份，所以被趕出來是常有的事情。說起來，到現在為止，能接受她的只有森田一人。

未婚先孕的森田遭到了整個村子的排擠，被迫搬到這間破舊不堪的茅屋，最狼狽的時候要靠挖野菜充饑。當她看著孤身帶著瞳想四處旅行的千春時，毫不猶豫地提出反對村民將千春趕走。可惜一個人的力量到底還是太單薄了，更何況是個已被全村人排擠的人。於是，兩位單親媽媽（？）便開始了暫時相依為命的生活。

總算把屋頂修補好了，千春利索地跳下來。

“森田姐姐，你不要老慣著瞳想。有吃的你就自己先吃，我會幫她找吃的。”她輕輕地捏了捏瞳想的鼻尖，“你也是，不要為森田阿姨添亂，知道嗎？還有，接受了別人的禮物後，要好好地道謝。”

“……又壞又蠢的壞人，吃個糖也不許。”瞳想揉著鼻子抱怨。

千春蹲下與瞳想平視。沒有叱喝也沒有苦口婆心地勸說，而是很簡單也很認真地與瞳想陳述一個事實，“這裏的情況有多麽糟糕，你也看到了吧？我們不是來給別人添麻煩的，森田阿姨給你糖吃是想安慰你，並不是理所當然。你接受了，卻吝嗇於一句簡單的‘謝謝’。如果換做你，你會怎麽想？”

瞳想低下頭，眼眶發紅，“……這麽小的事情你還教訓我……小、小氣……”她是個敏感又自尊心強的女孩，此時雖知道是自己理虧，卻仍覺得丟臉委屈。

“我沒有罵你，你不需要哭。現在，擦幹你的眼淚，好好地和森田阿姨道謝。”

聽到這兩句話，瞳想扁嘴，小聲地咽嗚著。

“算了千春，這麽小的一個孩子，道理這事情你慢慢教不就好了？我給她糖吃又不是為了讓她感謝我，她不樂意說就算了。”見那兩母女之間的氣氛已僵硬起來，森田主動出面解圍。

千春的眉頭深深地蹩起，露出了鮮少會出現在她臉上的嚴肅表情，“不行，這是原則問題。我小時候完全沒有人教導我該如何待人接物，才導致我的性格扭曲，日後也做出了許多令我後悔莫及的事。我不能讓瞳想踏上和我一樣的道路，我必須得好好教導她，這是我的責任。如果我現在就放棄了，她會認為這種事並不是很重要，有沒有感恩之心都沒差。她可以不接受我，但不可以連感恩都不會。”

她伸手，動作輕柔地將瞳想的淚水拭去，“不要哭，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，我只是想讓你知道，得了人的恩惠就要道謝，即便那對你來說只是小恩小惠。之前可能沒有人教過你，所以我不怪你。現在，好好地對著森田阿姨說謝謝，然後將這番話記在心裏。”

“瞳想，我希望你能用善意的目光去看待這個世界，而不是受夜兔觀念的影響，認為感情很可笑。學會去接受別人的善意，學會善待別人，你會活得比現在快樂。”

瞳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，同手同腳地蹭到森田面前，小聲說道：“……謝謝阿姨。”

森田彎起雙眸笑，“小瞳想真乖，不謝哈。”

見狀，千春欣慰地點頭。她不希望瞳想走和她一樣的路。

“她是個好孩子，你也不要對她太嚴苛了。對了，這孩子的父親……你的愛人呢？他也上戰場了嗎？”森田的未婚夫是個熱血青年，為了保衛國家拋下婚禮離去，給森田添了很多麻煩，可森田卻一點都不怪他。

“他？如果真的有機會讓他活躍於戰場，他大概會很高興吧。”千春失笑，“我很少會在別人面前提起他，在路上碰上的人偶爾會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，卻不會問我孩子的父親在哪兒。”

“大概是害怕戳中你的傷疤吧。不過我看你的樣子，也不像是年輕喪偶，才會壯著膽子開口問你的……啊，抱歉，好像不小心說了不吉利的話。”森田後知後覺地捂住嘴。

千春毫不在意，“沒事。然而事實是，他根本不是我的愛人，也不是瞳想的父親。如果真的要給他下一個定義，也只能說是‘我愛的人’。我們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了，他對我的確是有些好感……只是啊，時光會漸漸將他對我的那一點兒喜歡消磨掉吧。說不定再過久一點兒，他會將我忘記。我啊，在感情上一直都是輸家呢。”

這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得到了瞳想的唾棄。

“哼唧，難看死啦。”

與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完全不同，森田不認同地教訓千春道，“你是笨蛋嗎？你怎麽能這麽快就放棄了呢？難道你不難過嗎？如果你真的愛他，我認為你就應該好好爭取這段感情，而不是在這裏苦笑著感概！”

“也許你說的是對的。”千春攤手，清秀的臉上又逐漸染上淡淡的笑意，“只是啊，森田姐姐，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。自己作的死，跪著也要作完。這畢竟是我選擇的道路，現在說後悔已經來不及咯——所以，就讓我好好將它走完吧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森田還想說什麽，看著千春始終微笑著的臉，最後什麽話也說不出。

千春見森田露出了和內海伊澄一樣的表情，知道森田是真的心疼她，於是彎起雙眸笑得更歡，“森田姐姐不用擔心我吶，我有分寸的，你不要太擔心我。”

她又不是真的蠢，當然知道自己一意孤行後會落得個怎麽樣的下場。

“啊啊，吃飯——吃飯！我餓了！”也許是敏感地察覺到兩個大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，瞳想破天荒地親近了千春一回。千春低頭看她任性又稍顯局促的小臉，伸手彈了她的額頭一下。

瞳想要比她想象中的敏感許多。在很多個夜晚，她都能察覺到躺在她身邊的小姑娘反覆翻身，就連在好不容易才碰上一回的熟睡中，小姑娘的眉頭也是緊皺的。

不管瞳想到底樂不樂意，千春強行緊緊牽住她的手，“以後不許這麽任性，這一次是我最後一次讓著你了。”

“小氣，小氣！”

瞳想瞪著一雙大眼睛，憤憤不平道。

千春彎起雙眸，語氣愉悅，“小丫頭片子，再罵我小氣就不給你做飯。”

“哼唧——！小氣鬼大魔王！我才不想跟著你呢！”眼看著小鬼頭要撲上來咬她，她連忙用還閑著的另一只手按住瞳想的腦袋，無奈地笑。

嗯……這愛咬人的習慣也要好好改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明天或者後天應該還有

原本想壓成一章發，結果發現沒收住，寫太長了

為長期任性的更新時間以及任性的劇情走向而道歉【你也知道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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